濱海鹽堿地破“堿”重生

冬至時節，與南黃海一堤之隔的如東掘苴墾區鹽堿地改良示范基地內生機盎然，破土而出的大麥苗已經躥至5厘米高，靜待來年“風吹麥浪”好收成。

項目部內，收到一份意外的驚喜。在匯總比對南通濱海鹽堿地改良生物多樣性調查數據時，江蘇省地質局海洋院在示范區的項目負責人陳澎軍發現，經“耕濕一體化”生態改造后的耕地檢出物種121個，較鹽堿荒灘時新發現物種92個。“這表明，一條新的濱海灘涂鹽堿地高質量、可持續生物多樣性農業發展道路，將為全省乃至全國灘涂資源利用、保障糧食安全、提高農業質量效益提供技術支撐。”

快速改良，實現土質“逆襲”

“荒涼貧瘠、不毛之地”曾是鹽堿地的代名詞。如今，在南通沿海，這樣的刻板印象正逐漸被打破。

2015年起，南通與江蘇省地質局海洋院開展合作，先后實施通州灣和如東掘苴兩處鹽堿地改良示范項目。在袁隆平“鹽堿地里稻花香”1.0版本和低產田變為“噸糧田”2.0版本的基礎上，按照濱海鹽堿地“耕濕一體化”3.0版本的探索目標，繼續走穩鹽堿地綜合開發利用的江蘇特色道路。

今年8月底，省地質局海洋院團隊收到了南通市農業農村局、南通市自然資源和規劃局的聯合批文，如東掘苴墾區鹽堿地改良示范基地三期項目新增耕地2903畝。兩個多月后，“海璞1號”水稻喜獲豐收，再次實現“當年改造、當年收獲”。

“鹽堿地改良，重要的是改善土壤狀況、提升土壤肥力。”陳澎軍介紹，相較于普通土地，濱海鹽堿地“鹽、板、沙、瘦”，農作物都無法正常生長。海洋院團隊針對濱海鹽堿地冬春返鹽特性，采用以水壓鹽法，通過大水漫灌，將土壤中的鹽離子稀釋并帶到土壤耕作層以下，再種植“吃鹽植物”田菁來進一步降低耕層土壤鹽分，并在其長到一定高度后，整株翻壓作肥料來提高土壤有機質含量，達到“以田養田”、治理鹽堿地的目的。

脫鹽之外，還施用多種自主研發的土壤結構改良劑和改良有機肥，把易板結的土壤調節成健康狀態。改良后的土壤從剖面來看，形成了大大小小疏松結構的耕作層，土壤性質、質量得以改善，土壤肥力得到提升。

截至目前，通州灣和如東兩處改良示范項目共改良鹽堿地約1.5萬畝，新增耕地指標面積8000余畝。土壤平均鹽度由進場前的10‰以上降至3‰以下，土壤平均有機質從進場時的近乎0上升到10‰。

科學選育，攥緊良種“芯片”

11月上旬，在如東示范基地油菜試驗田內，中國工程院院士、華中農業大學教授傅廷棟牽頭培育的耐鹽堿油菜開始了在如東的第七年區域性試驗。

1000多平方米的土地被劃分成三個區域66個小方塊，22個耐鹽油菜品種分布在各自的區域，在光照、灌溉、土壤鹽分養分相同的情況下，相同品種重復試種三次，最終好中選優，將合適的油菜品種推廣種植到更多鹽堿地上。“既有老品種也有新品種，每個品種只有編號，相當于盲種，重復種植也是為了避免結果的偶然性。”在試驗田邊觀察油菜長勢的農學博士崔士友說道。

種子，是農業的“芯片”。做好鹽堿地綜合改造利用，不僅要改善土壤以做到“以地適種”，還必須在“以種適地”上下功夫。海洋院團隊在試驗基地不斷嘗試，持續比優選良種，先后開展數百項秈、粳稻品種的試驗任務，通過審定的耐鹽水稻品種近10種。“海璞1號”是基地優選的耐鹽水稻品種之一，在極限情況下，能夠適應5‰左右的土壤鹽分環境。不僅耐鹽性強，而且抗倒伏、產量高、口感好，畝產量普遍能達到500公斤。

只有形成持續性的良性耕作，才能有效鞏固土壤生態。合適的耐鹽植物，可以減少地表水分的蒸發、防止土壤表面返鹽，對于增加有機質和土壤微生物，調節土壤耕作層環境也有促進作用。崔士友介紹，以“海璞1號”為例，在種植過程中能夠充分吸收陽性離子，進而提高土壤的保肥能力。

“以地適種”和“以種適地”雙向發力，昔日被稱為農業荒漠的鹽堿地已然破“堿”重生，成為濱海新糧倉。最新數據顯示，耐鹽水稻畝產從2018年跨越千斤橫桿后，現在高產田塊可達1300斤；小麥畝產也由最初的300多斤到如今高產田塊可達1100斤。

堿“消”物“長”，構建優質生境

在通州灣和如東改良區內，生態濕地系統主要由新增耕地、養殖坑塘和鹽堿荒灘構成，在看不見的隱秘角落，細菌物種群落也在上演著爭奪物種、重建領地的一出“好戲”。

“改良后土壤結構更加復雜，細菌群落互相演化，由耐堿脅迫轉向健康，由海相結構轉向土相。而且，土壤微生物群落互作等級增高，成功發掘出了亞硝化單胞菌、甲基營養性稻桿菌、芽孢桿菌科等益生菌群和耐鹽耐堿菌群，它們緊密互作，共同承擔著維護土壤內穩態的關鍵職責，有效促進了生態系統的平衡與穩定。”通過采用eDNA檢測和實地調查的方法，海洋院團隊得出令人驚喜的結論。

改良后的養殖坑塘中新增了33個物種，新增耕地中新增了92個全新物種。讓團隊驚喜的不僅如此，“這些微生物都參與了有機物的分解轉化和光合作用，有效避免過度施用化肥污染的累加效應，進一步驗證了鹽堿地生態農業的科學性”。

“在改良過程中，我們引進微生物、動植物等不同物種來試驗，通過一次次篩選挑出最合適的，從而在保留鹽堿地原生態系統的基礎上，進一步豐富生物多樣性，壯大生態系統。”陳澎軍介紹，去年底，海洋院團隊啟動《南通濱海濕地生物多樣性調查及鹽堿地生態農業提升示范項目》研究，因地制宜開展“水旱輪作+魚禽養殖”“旱牧輪作+魚禽養殖”“林下禽類養殖”等不同種養殖模式，提升鹽堿地生態系統穩定性。

在“水旱輪作+魚禽養殖”核心區，稻、魚、鴨和諧共生。魚、鴨在稻田間穿梭，既能捕食飛蟲，還有利于水稻根系生長，提升土壤通透性；魚禽糞便可轉化為有機肥料，增加土壤有機質含量；生態濕地進一步凈化水質、美化環境，也可為鳥類等野生生物提供棲息地。

“耕濕一體化”生態環境，吸引了不少來自海陸空的“新客人”。如今的改良區內，莊稼茁壯成長，植被茂密繁榮，林草覆蓋率是原來的20多倍。野兔、野雞、刺猬、野鴨、白鷺等數十種野生動物遷徙棲息其間，南通濱海鹽堿地成為生機勃勃、生態繁榮的新家園。

記者 蔣曉東 俞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