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建榮

水繪園之一

如皋有個水繪園

被一個叫秦興國的人

說成是天下第一情侶園

如是 全天下的情侶都來打卡水繪園

他們帶來玫瑰 氣球 巧克力

也帶來爭吵 沉默和眼淚

長椅被坐得發亮

拱橋的石欄被手心的汗磨得光滑

風把誓言吹得七零八落

又被下一對拾起

重新拼成月光

傍晚 賣糖葫蘆的老人收攤

竹簽上剩最后一粒山楂

像沒人認領的孤獨

其實沒人統計過

有多少分手在這里發生

冒辟疆和董小宛的分手算不算

我和你分手

算不算

水繪園之二

如果你傍晚來水繪園

如果剛好起風

你會聽見柳條 在背詩

背的是那年那月

有個青春流派的詩人叫曹劍

他曾住在水繪園一年

他把詩歌貼在河邊的樹干上

“你若不來，春天怎么老？”

其實老的不止春天

還有園外那條青石板路

它被高跟鞋 球鞋 布鞋

踏出小小的坑

積雨后 像一面面破碎的鏡子

每個過路人都彎腰照一照

照見自己

也照見一個從未實現的諾言

蜜蜂在水明樓里排練舊臺詞

小孩把落花當零錢

塞進口袋 去買冰棍

他們不知道——

那冰棍的甜 涼不過

清代的一對戀人

在廊柱后偷偷交換的嘆息

水繪園之三

水繪園名氣很大

但園子依舊很小

小到裝不下一場盛大的離別

卻又很大

大到能讓所有轉身

都在里頭迷路

有多少重逢在這里埋下種子

石桌上的刻字層層疊疊

像年輪，也像創可貼

遮住了木頭最初的疼

多年以后 秦興國也老了

拄著拐杖回來看一眼

門票早已免票

他站在褪色的宣傳欄前

摸了摸當年自己放大的笑臉

像摸一張過期的船票

船早就沉了 水還在

水明樓還在

只有湖水記得所有事

它把倒影折成兩半

一半給白天 一半給黑夜

一半給相聚 一半給離散